橘子汽水
1.
下课铃响起的时候班级后排开始骚动了。本是波澜无惊的水面，偏偏有人故意扔了颗石子进来，硬要搅动一番才肯罢休。
任课老师有些不满地皱起眉毛，恶狠狠地剜了那几个不安分的人一眼，碍于走廊嘈杂声响带动民心，只好收了话头，颇为不甘心地收拾书本，走出教室时的背影竟然还带着几分深家闺秀的幽怨。
“啊――终于下课啊，解放了！”
“想的美吧你，还有两节课呢。不过今天放学球赛你去不去。”
“当然了！班赛不去助威那不去还不得被班长把头拧掉。”
老师前脚刚走，后脚教室便炸开了锅，你一句我一句地闲扯着，抱怨来抱怨去也就那么几件事情。
上课，作业，还有考试。
这三大巨头就是人生的噩梦，不，准确点来说应该算学生时代的噩梦。
趣事倒也不少，每天总有新料，八卦和传闻自是少不了的。
刘昊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周围人的闲碎，指节敲打在桌面上，盯着满是潦草字体的书本放空自我，失焦的眼睛空洞无神。
侧前方的吴磊刚扭头想要找他聊天便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“吴磊，门口有人找。”
“啊？噢！”
被叫到的人先是茫然了一会，盯着叫他的人发了会呆，这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后门，纱制裙摆被藏在肥大校服中，被风扬起露出边角，主人公的脸却是完全藏在了门框后面。
奇怪的搭配。这是吴磊脑中的第一反应。
但他还是起身出去了，身形被门框遮住了一大半，只剩下半边背影还能被看见。
刘昊然早在喊吴磊名字的时候便抬起头了，他的角度倒是可以勉强看清门外的人，隔壁班的女生，清秀，可爱。
瞬间，刘昊然心中有了什么不好的预感。
果然，他看到吴磊拿着一封信走了回来，耳根都泛着粉红，而那个女生离去的背影反倒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。
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，刘昊然抿了抿唇，俯身在抽屉中东翻西找，最后才从角落中抽出一个小本子。
他翻开本子，在上面未画完的正字上补了一笔。标准的横竖，红色的墨映在白色的纸上面，有些刺眼。工工整整的二十五画，五个完整的正字，表示吴磊已经收到了二十五封情书，还不带重人的。
想到这里，刘昊然把唇又抿紧了一些，抬头看向侧方，见那人并没有丝毫想找他的意图，反倒是安安静静坐在位子上看些什么。
平常的吴磊一下课便会来找刘昊然，非得闹腾整个课间才肯罢休，这是第一次的，例外。
刘昊然把例外这两个字格外加了重点，心中的不爽像是被人抢走了最心爱的玩具，想发泄却又没地方吐露，只好憋在心中把胃和肺涨的鼓鼓的。
2.
放学的篮球赛是今天整一天的重头戏，男生就等着看球尽兴，好好缓解经过一天学习压迫的紧张神经，女生则大多是为了看帅哥。
夏天本就是汗水和汽水混合的季节，用不完的活力和肆意的荷尔蒙成为主流，赛场的火热燃起心中躁动的火苗，带动灵魂颤抖呐喊。
哨声和鞋底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占据整个场馆，球坠地的震响敲打心脏。每个人的神经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，只有在球入框时才会得到短暂舒解，继而又紧绷起来，像是在进行一场拉锯战。
刘昊然和吴磊自然是场上的主力，分站前锋中卫，这么多年的磨合本就默契的不得了，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意图。
比分在第一节就拉开大截，看起来毫无悬念可言。
一节结束，双方队员回各自阵营休息，刘昊然笑着接过队友递来的水，两颗虎牙还沾着水渍暴露在阳光下，看起来乖巧不已。
“吴……”
磊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彻底卡在喉咙中，他眯了眯眼睛，像是受不了刺眼的阳光而不得不眯眼看人。
很明显，和吴磊对面站立的是个女生，虽看不清脸，但可以感觉与下课时同为一人。
很快，吴磊手握两罐汽水朝自己走来，熟悉的橙色漆刷表面，许是刚从冰柜中拿出的原因，罐外还有水珠密布，细小聚集成水滴滑落，顺着捏住的指节渗下。
“喏，你的。”
对面的人似有些不满，但还是笑出兔牙，黑色的瞳孔反射出阳光的色彩，尽是少年的恣意爽朗。
刘昊然捏紧了骨节，把塑料水瓶捏的吱嘎作响，而后一言不发，也不理睬吴磊伸过来的手，径直坐到一边去。
吴磊伸在半空的手就这么滞住，直到哨声再响才悻悻收回，将饮料放到一旁准备上场。
接下来的比赛果然没那么好打，刘昊然完全不看他，配合被打乱，队内溃散一片，眼瞅着分数一点一点被追上，也只能干着急。
内讧的结果，只有惨败。
吴磊恹恹地收拾着书包，汗把球服牢牢黏在背上，异常难受。胡乱套了件衣服，防止出汗过后吹风的感冒，抬头就看到刘昊然去车棚的背影。
“喂，刘昊yan，你等等我啊。”
吴磊随便抓了几本书塞进包里，捞住包带便追出去，好不容易追上了，也是一路无言，诡异的气氛贯穿整个路程。
吴磊很清楚刘昊然在生气，但是他生什么气啊，明明该生气的是自己啊。
想着想着吴磊心里也有些憋屈，下午那个女生叫他出去的时候他还满肚子搜刮怎么拒绝，结果人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个信使，叫他帮忙把书信给刘昊然，脑子都不用转，粉嫩的封面除了情书还能有啥。他坐在座位上委屈了一个下午，好不容易想通，刚刚那女生的饮料又给堵上了，结果这当事人还给他甩脸色，理都不理他。
吴磊在后面胡乱蹬着踏板，眼瞅着前面人的背影，牙关咬的咯咯作响，越想越烦躁，脚下也踩空好几次，在街上歪歪扭扭地走着S型。
下坡路逐渐加快的速度拉回了吴磊的意识，一抬头就是敦厚的路障杵在面前，来不及思考，右臂下意识收缩拉着龙头偏转方向。
车轮卡进细渠的时候吴磊觉得天都暗了，眼前景色一阵剧烈旋转摇晃，紧接着便是倾倒的街景，横着的房子和车子。连人带车一起摔倒导致吴磊的脑子转起来都慢了些，只能下意识地叫唤出声。
刘昊然在前面自顾自生闷气，吃定吴磊会跟着自己，也就不去理睬，没想到背后一阵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，重物坠地和叫唤声一起入耳。慌忙之中他一个急刹车，差点把自己也甩了出去。
回头看到吴磊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时候，刘昊然的第一反应竟然是笑出了声，颇带点幸灾乐祸的意味。对上地上人幽怨眼神这才赶紧上去帮人搬开压在身上的车辆，把人半扶坐起。
“笑笑笑，现在终于知道笑了？”吴磊眉毛耷拉在一块，狠狠盯着刘昊然合不拢的嘴，眼中幽怨更甚。
刘昊然忙强压唇角，但是眼中的笑意丝毫不能掩藏，一路的低气压也随之消弥。
吴磊心中忍不住嘟囔，好在解了这尴尬气氛，也算是值得了，笑就给他笑吧。
“别笑了，不许笑！”
吴磊握拳砸在刘昊然胸口，硬是把他憋着的笑声打了出来。以手撑地直起身子，双手在屁股上胡乱拍打，掸去灰尘，刚准备迈步，脚踝剧痛顺着神经蔓延上来，一下又跌坐回去，眉峰紧蹙眯眼强忍痛楚，一时额前细汗密布，分不清是炎热还是虚冷。
刘昊然见状也慌了神，忙探身去看吴磊的伤势，来回翻看才确认只是普通扭伤，没有肿起的迹象。
“我说你今天，啥情况啊。”
“我哪知道啊，衰炸了好不好啊，都是你，今天一天霉运起点就是你！那个女生的情书我还没找你算账呢，她给你汽水又不是给我，还硬要我在中间当信使，干什么，干什么，现在的女孩子这么开放吗。”
吴磊碎碎叨叨的念着，满肚子牢骚终于得到发泄，抬头看向刘昊然，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，仿佛受尽人间的委屈，看的刘昊然心脏揪涩不已。
知晓是自己错怪，刘昊然语气瞬间软了下来，见他这副龇牙咧嘴模样反倒心中有些愧疚。
“看你这样也骑不了车，那不如我载你回去。”
吴磊瘪瘪嘴，抬头看看车祸现场，咬着嘴唇想了想，也算是勉强同意了，但是这车不能就这么扔在这里，于是刘昊然只能先把吴磊的车推到附近的便利店旁边锁好，这才赶回来载他回家。
“先说好，回去不准跟我妈和姐说这件事。”吴磊闷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，逆着风有些听不清，却能感觉到虚张声势的警告意味。
“你说哪件，情书还是骑到坑里。”
“哪件都不能说！！”
意料之中的炸毛引得刘昊然嘴角弯出了弧度，黄昏的风掀开厚重刘海，鼓起衣袂成帆，说不出的惬意洒脱。
风带着衣角扫过鼻尖，满是肥皂和沐浴露的清爽，混着路边的青草和夕阳的余味。吴磊躲在后面偷偷笑起来，一双眼睛满足地弯成月牙，身体不自觉往前凑了几分，就差贴在刘昊然的脊背上了。
3.
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黑完了，只剩街角的路灯散发着余热，吸引各路蚊虫拥聚盘绕。
吴磊乖乖坐在餐桌前接受姐姐的无情魔爪，脏兮兮的衣服和一瘸一拐的姿势暴露彻底。
“你个臭小子，还知道回来吃饭啊！”
“啊！老姐，手下留情啊，我还是个伤员。”
“只有这个时候才会卖乖是不是。”
“欸欸欸，老姐你轻点啊。哇！”
对面的热闹衬出房间的安静，刘昊然翻找作业却从书包中摸出了一罐芬达，眉色微不可见露出笑意，橙色的漆罐让人不自觉想起半落的夕阳。
刘昊然拉开汽水罐的环扣，意料之内的气泡爆破声响，仰头灌入，碳酸饮料在舌苔上翻滚刺激喉腔，忍不住眯了眼享受橘子的甜味。
“果然，夏天还是要喝汽水才过瘾。”
END.
评论(13)